被遺忘的傳統──交窬裁剪的裙子

被遺忘的傳統──交窬裁剪的裙子

何謂交窬?何謂交輸? 交窬,是一種剪裁方式,其名稱出於北京大學藏秦代簡牘《制衣》,《制衣》有竹簡 27枚,存 649 字,是一名叫做黃寄的製衣工匠,所傳習的服裝剪裁技術。其中關於裙子部分這麼記載:

下帬:依據尺寸不同分為三種,分別稱為:大衺、中衺、少衺。(衺,音邪)

大衺四幅,初五寸、次一尺、次一尺五寸、次二尺,皆交窬,上為下 = 為上,其短長存人。

中衺三幅,初五寸、次一尺、次一尺五寸,皆交窬,上為下 = 為上,其短長存人。

少衺三幅,初五寸、次亦五寸、次一尺,皆交窬,上為下 = 為上,其短長存人。

交窬是制裙一則中的關鍵名詞,學者研究認為「交窬」是一種斜裁法,與文獻中的「交輸」一詞,可能是同音通假的關係,相關論文已有六篇[1],有興趣的同袍歡迎自行參閱,以下節錄學者論文中的重要論述,供同袍參考。

劉麗與彭浩認為:《制衣》的裙分為大衺、中衺、少衺。衺,亦作邪。《說文.衣部》段玉裁注:「衺,今字作邪」,又云:「凡衣及裳不衺殺之幅曰褍」。褍者,正幅之名,非衣名。「衺」或是與「褍」相反,為「衺殺之幅」。[2]也就是說,在古籍中「衺」是與「褍」相反的,褍所以指可能是正幅,也就是正裁,而「衺」與褍相對,所謂衺殺之幅,就是斜裁。

而在關於裙的剪裁記述中,「交窬」是理解其結構的關鍵。劉麗認為:「交窬」是一種裁法,在制裙、制襦、制袴時均被提及,「交窬」與《漢書.蒯伍江息夫傳》載:「充衣紗縠禪衣,曲裾後垂交輸」,中所言的「交輸」為同一含義,指斜裁。[3]彭浩表示,劉麗這一見解無疑是正確的。「交窬」釋義與裙的三種式樣「大衺」、「中衺」、「少衺」的「衺」字相對應,當指斜裁,即對形狀為矩形的全幅布料,沿縱向斜線剪切,產生直角梯形之狀。三種裙皆「交窬」,即採用斜裁方法完成裁片。以下為彭浩根據《秦簡.制衣》,所推測繪製的下裙剪裁與拼接圖[4]:

陳果[5]在這一基礎上加以申述,認為,如淳曰:「交輸,割正幅,使一頭狹若燕尾,垂之兩旁,見於後,是《禮記.深衣》『續衽鉤邊』,賈逵謂之『衣圭』。」蘇林曰:「交輸,如今新婦袍上掛全幅繒角割,名曰交輸裁也。」根據漢書中對交輸的二種解釋來看,交輸實為一種服裝的裁剪方法,也稱交輸裁。「割正幅」、「全幅角割」二詞說明了此種裁法,需要將整幅的布帛裁開,而「一頭狹若燕尾」和「衣圭」則是裁剪後的形態特點。這樣一來,交輸的裁剪原理和結果都十分清晰明瞭。

古籍中的交輸其實就是交窬,《說文解字注.車部》:「輸,委輸也。從車俞聲。」可見,輸與窬同音,那麼交輸與交窬為異體同義詞的推測是符合漢字的演變規律的。

輸、窬在上古同音,不僅是《說文》中可見,在醫書中也可見到輸、窬、俞字互用的情況,[6]由是可見這幾個字在上古通用的情況。劉麗也認為[7]:𡩗,此字見於馬王堆帛書《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五正》,不見於字書,或為窬之或體。交窬疑讀為交輸。窬為喻母侯部字,輸為書母侯部字,喻書旁紐,音近可通。《五正》:「吾既正既靜,吾國家𡩗(愈)不定,若何?」《老子》乙本:「建悳(德)女(如)○○貞女(如)愈。」傅奕本[8]愈作輸。

由學者們的論述可以知道,秦簡中所書的交窬,其實就是後世文獻中的交輸,也就是斜裁。而劉麗也提到,大衺、中衺、少衺的區分似乎主要在腰圍,此外,復原後的裙子下擺和腰圍的差值較傳世文獻記載以及出土實物都要大,且存在腰圍較小,成人或無法穿著應用的問題。對於此點,有可能因為《制衣》中對希的制法主要強調的是斜裁工藝部分,而對於常規的正裁工藝並未提及。如加入正裁裁片,則不再存在腰圍過小而無法穿著的問題。

她同時認為,其實古人早有斜裁的理論,若黃宗羲《深衣考》曰:「蓋要中太廣則不能適體,下齊太狹則不能舉步,而布限于六幅,兩者難予兼濟,古之人通其變,所以有交解之術也。」而認為斜裁之法與理論,自古已有。

劉麗爬梳了《禮記》、《朱子家禮》、江永《深衣考誤》的文獻,對應出土實物如:江陵馬山一號墓、長沙馬王堆,以及北大藏《秦簡.制衣》,發現這三方面,:「雖都涉及斜裁法,但卻各不相同。」其歸結道,「出土實物更多地依據了衣服所有者的實際情況,不同於禮書理想化的設計。裁製工藝也是如此,可以看出,斜裁並沒有固定的角度,其角度的大小由實際情況靈活調整,以更加適體。」[9]

鞠衣下裳的交窬裁剪實物對應 黃能馥先生在《中國服飾史》中對於深衣也有同樣的主張,其云:「深衣……下裳用6幅,每幅又交解為二,共裁成12幅,以應每年有12個月的意涵。這12幅有的是對角斜裁的,裁片一頭寬、一頭窄,窄的一頭叫做『有殺』。」[10]是可知,黃能馥先生也是將交輸理解為為全幅布對角斜裁。

深衣如有實物,理論上應當可以從實物的拼接結構,來映證剪裁方式,然而雖然有明制深衣文物出土,研究機關都沒有公布衣物結構的相關研究。有幸,2018年10月時,在「中國文物學會紡織文物專業委員會第四屆學術研討會」上,高丹丹以《明代甯靖王夫人吳氏墓出土服飾研究——以「妝金團鳳紋補鞠衣」為主要實例》,直接證實了直角梯形拼接在服飾中的運用。

鞠衣為古代王后六服之一,九嬪及卿妻亦服之,屬深衣制的禮服。高丹丹提到鞠衣遵古禮,繼承了深衣的部分,包括:上下分裁、腰部縫合、下裳由十二片綴合、背後直縫、下擺平齊腳踝。只是鞠衣的領型不同於深衣的直領,而為圓領,這是其創新的部分。

甯靖王夫人吳氏的鞠衣是目前唯一出土的鞠衣實物,其下裳果然如禮制記載,用十二片直角梯形拼接而成,其裁片為全幅布對角斜裁。高丹丹在研討會上公布,鞠衣單層無襯裡,用十五條貼邊,把縫合的部位全都覆蓋起來。下襬的餘料沒有剪掉,而是折起來,用貼邊包覆。高丹丹推測這可以加厚底襬的厚度,使面料垂感更好,這麼做可能與穿著效果、禮儀特徵有關。

依據甯靖王夫人鞠衣的實物呈現,完全可以與文獻的主張相同,交窬裁剪果然就是全幅布對角斜裁,下裳由十二片直角梯形拼接而成。這種交窬裁剪的方式,此法自先秦時已有,至明清仍保存運用。

除了甯靖王夫人的鞠衣運用了交窬剪裁的。以下我們就出土實物,來看這種斜裁構成的,直角梯形拼接的裙子,有哪些出土實物?上身效果又是如何?

交窬裁剪的出土實物除了前文引用到的《秦簡.制衣》、《禮記.深衣》記載了交窬裁做法,也在甯靖王夫人鞠衣的實物中獲得應證。交窬裁的裙子幾乎貫穿了中國服飾史,早自戰國時代,晚至清代,都有它的痕跡。

1、戰國江陵馬山楚墓

戰國江陵馬山楚墓出土的單裙,呈現腰部窄,下擺寬的扇形。而按報告敘述,N17:

腰181,擺210.5,通長82。八片,平均每片是上22.6,下26.3的直角梯形。

其下擺的測量資料為:27、27、27.5、26、27、24、27、26。

彭浩認為,此裙展開後如上圖,「腰部較窄(181釐米),下擺較寬(210.5釐米),通長82釐米。裙面由八片面料拼成,中間兩幅面料直裁,其餘各片均為斜裁。」[11]無劫緣則認為,此裙的下襬數據,均在26-27釐米附近,考慮到手工誤差,八片應該均為一個方式剪裁下的梯形,每片上22.6釐米、下26.3釐米,上下拼合,恰好大約是50釐米的幅寬。推測當是用布四幅,斜裁成為八片直角梯形。梯形的上下差距不大,整體裙子上下差僅29.5釐米,在大擺裙類中算是比較「窄」的裙子了,上身效果當形如筒裙。無劫緣推測,此時比較可能採用的是中軸對稱式拼法。這條裙子寬到181,接近能纏繞身體2圈,不知是墓主本身就胖到120的腰圍,還是這條裙子就應當圍兩圈,現今少數民族中的裙子便有需要一片式圍繞兩圈的,有可能與此相同。

無論是中間兩片正裁、兩側斜裁,或是全部斜裁的主張,均不能否認,交窬裁剪在馬山楚墓的裙子上,已經有所運用。

2、長沙馬王堆漢墓

馬王堆出土的兩件裙子,身長均為87釐米,329-1號,腰寬145釐米,下襬193釐米,接腰寬3釐米。329-2號,腰寬143釐米,下擺158釐米,接腰寬2釐米。報告提到這兩件裙子:「形制相同,均用寬一幅的絹四片縫製而成。四片絹均為上窄下寬,居中的兩片寬度相同,稍窄;兩側兩片的寬度相同,稍寬。」[12]

無劫緣認為,這種中間兩片一個數據,外面兩片一個數據,這種大小不同的梯形拼接,恰與秦簡相互印證。裙子的四個裁片,平均一片上寬36.25,下寬48.25,兩片拼合後,數據遠超過當時布幅,報告也指出,此裙是「用寬一幅的絹四片縫製而成」,可知裙片是由一幅布裁剪出一個直角梯形,再進行拼接。根據文物勾勒出裁片,以及判斷經緯,其拼接情況推測如下:

3、前涼花海畢家灘26號墓

甘肅花海畢家灘26號墓出土了能與衣物疏對應的「緋碧裙一牒」,此墓下葬於東晉升平十四年九月十四日,即西元377年。根據報告云:「裙腰殘長40公分,高7.5公分,裙身殘長61公分,分作三片,兩碧絹片中間夾一緋絹。緋絹中線兩側各施一豎褶,褶量較大,因而此處裙身連腰弧度較明顯,穿著時應居體側。具殘存跡象,推測此裙應為兩色、起碼是四片間裙。按此推測復原,可得裙腰圍度為72公分左右,於背側處可以略有交疊,如是六片間裙的話,其重疊的部分會更多。此種裙式在同期甘肅酒泉丁家閘為晉墓壁畫中有所印證,壁畫上畫有兩個舞女,都穿著同樣的間色裙,繫在上襦之外。」[13]

按殘片照片,可以看見絳色與碧色裙片上均有褶痕,不知為死褶還是活褶。萬芳〈考古所見晉唐時期間裙研究〉[14]一文將緋碧裙推測為四片間裙,推論裙子裁片為長方形從中斜裁,形成四片直角梯形,然後用斜邊拼直邊的方式順拼而成。其云:「三幅皆綴於裙腰上,除一幅殘損嚴重外,餘兩幅接腰處各有兩道壓褶,褶量均在2釐米左右。比較殘擺寬度,當知裙片原裁作上窄下寬的梯形,若原為四片裙,推測其裁剪方式應如圖。」又云:「梯形裁片加之腰褶,意在增加裙腰與裙擺的圍度差,而最終的裙形傾向於A形。」

引自萬芳〈考古所見晉唐時期間裙研究〉

花海畢家灘修復後的文物與上身示意圖

4、唐代阿斯塔納出土文物

關於唐代裙裝,無劫緣已經有〈唐代裙裝的製作與變化報告〉專文,在此僅將理論再次引述,如有興趣請參考古墓仙女派微博。無劫緣在文中將裙裝剪裁方式歸納為三種:方形+直角梯形的拼接、純直角梯形的拼接、梯形拼接與間色裙。其中唐代裙子多以直角梯形、順拼的方式來處理。後來又有〈結緣的筆記:先秦~唐宋交窬類裙子的中軸對稱式拼法〉提出中軸對稱式拼法,其實無論哪一種,均脫離不了直角梯形的運用。

直角梯形順拼的裙子,其裁剪拼接方式與花海畢家灘的緋碧裙大致相同,或不打折,或有運用死褶,最常拿來舉例的,便是阿斯塔那出土綠地印花絹裙、橙色印花绢裙。橙色印花絹裙,尤其團花拼接的情況,可以發現是同一面料,斜裁之後,形成直角梯形順拼而成,綠裙加上死褶的運用,傾斜情況更為明顯。在黃能馥《中國服飾史》中也提到了這兩件阿斯塔納出土的裙裝,因為其裙身左右不對稱的狀態,而稱之為「斜褶裙」[15]。

同袍孟瑜君提供了一張由同袍玲瓏拍攝的唐代絹裙殘片,應為吐魯番阿斯塔納出土,明顯可以看出是直角梯形的裙片構造。另一由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所藏的絹裙殘片,經緯明顯,可以看出一直一斜的情況。

還有一件八彩暈間緹花綾裙殘片,無劫緣則主張為直角梯形剪裁、死褶、中軸對稱式拼接。而無論哪種拼接方式,均使用到了交窬裁剪。

〈阿斯塔那古墓379號墓葬出土絹裙保護修復報告〉[16]的裙子,記錄了唐代絹裙文物,裙長99cm,殘寬約122cm,是由六片上窄下寬的絹,縱向拼成。雖未明確提及是直角梯形還是等腰梯型拼接而成,但是依據文獻與文物脈絡看來,直角梯形拼接的機會要大得多。而且此裙為真人穿著尺寸,非著衣俑上之裙子,其形制與前述其他唐代絹裙相近,是可知著衣俑裙子的拼接與真人相同,並非因為是著衣俑才會拼接、平展等。

這種交窬剪裁的裙子,在唐代可能稱為「N破間裙」,間表示間色,N為數字,破有可能是剖的意思,代表裁片數或是剪裁次數。

《舊唐書》記載:「其異色綾錦,並花間裙衣等,靡費既廣,俱害女工。天后,我之匹敵,常著『七破間裙』,豈不知更有靡麗服飾,務遵節儉也。」其中破字,高春明先生以為:「『破』或可釋為『剖』,所謂『七破』,就是指裙上被剖成七道,以間他色。又《新唐書.車服制》稱:『凡襇色衣不過十二破,渾色衣不過六破。』說的也是這種情況。整件裙子破數愈多,間色的布幅就愈窄,反之則闊。」[17]

若《南部煙花記》:「隋煬帝作長裙十二破(批),名仙裙。」[18],楊雅琪認為,破指裁片數,「隋煬帝時已出現十二破的仙裙,十二破意味由十二片布條縫製而成的裙子。」[19]棘心東方認為,破是指一幅布內的裁破的次數,所以裁片數應當是(破數+1)*布幅數。目前學界使用的情況,有將破數等於裁片數者[20],將六破、八破裙當做裙子的類型稱呼,破數與裁片數無關。[21]無論何種主張,大抵可此時的唐代裙裝,仍是以梯形裁片拼接為主,也就是交窬裁剪。

5、宋代各類裙裝的運用——二破裙、兩片裙、三襇裙、百迭裙

宋裙中多款式中,多數款式在報告中都呈現出直角梯形的拼接方式。(關於宋裙款式,可參考拙作〈宋裙製作的理論與實踐1.2版〉、〈古墓仙女穿搭指南〉、等)

◎ 二破裙

二破裙,德安周氏墓報告中稱為「單片裙」,此裙除腰部外,整件裙由兩幅拼接而成,接即在中線上,從線圖可以看出,為兩個直角梯形拼接。配圖之文物照片與線圖有一段距離,按照數據還原後的裙子,較類似線圖。目前文物僅見於周氏墓,裙頭寬99公分,通長92公分。按,周氏墓三褶裙之裙頭長為117公分,兩片裙之裙頭長為140-149公分,以此推測周氏腰圍約78公分,臀圍約93-99公分。可知這件裙子上身後必不能合圍,當搭配褲裝和短裙穿著。

◎ 兩片裙

兩片裙在黃昇墓與周氏墓中均有呈現,此裙由上下兩片組成,每片由兩幅織物拼接而成,裙由兩片對錯相壓,多半是右片壓左片,頂端與腰縫合,下擺不縫,裙身兩層可以自由離合。

黃昇墓的拼接方式,線圖顯示為長方形拼接直角梯形,其實是由兩片長方形剪去一角,形成兩個接近長方形的五邊形,並在接合處收省,其作法接近時裝的一步裙。(具體數據與線圖因版權不能公布)

而周氏墓兩片裙,裙腰與下襬數據落差較大,是為大襬的兩片裙的,應為兩個直角梯形拼接而成。周氏墓的折枝朵花紋羅裙,於絲博展出,本派同袍小謝親自前往絲博觀察裙片拼接情況,察知裙子由四片上窄下寬的直角梯形裁片拼接而成。拼接方式為直角梯形的兩個斜角邊相拼形成一個裙片,然後腰端縫合為一條裙子。另一條周氏墓的兩片裙,2018年的國絲漢服節文物鑑賞活動時展出,筆者有幸與協同與會來賓一同鑑賞,發現此裙也是直角梯形拼接,並於上端收省。

◎ 三襇裙

萬芳在〈考古所見晉唐時期間裙研究〉曾提到:「而營盤毛布間裙的裙片採用整幅面料,通過打褶來調節腰擺圍度。這種不施剪裁,以折或褶代剪的方法在紮滾魯克、山普拉以及樓蘭墓葬出土服飾品中十分常見。其剪裁雖具有明顯的西域特徵,但其豎間裁剪以及絹條裝飾已迥異於西域早期橫間裙。」

可知在兩漢魏晉時用整幅面料、通過打褶來調節腰擺圍度的裙式製作方式,是具有西域特徵的。豎間裁剪以及絹條裝飾則是偏中原的製作方式,西域早期流行的是橫間裙。自五胡亂華以降,胡服影響中原服飾,漢服女裙亦受其影響,在交窬裁剪的同時,也運用了打褶的方式製作,自唐代中葉即出現了三襇裙(或四襇裙)。

三襇裙在唐代壁畫中已有呈現,然而唐制三襇裙下襬散開,裙子如喇叭型,周氏墓裙子上身效果有如穿褲裝一般。結構上可能有不同,但因唐代無文物,無法詳知究竟。三襇裙的文物在南宋周氏墓,報告裡有明確提到,是「用四片織物拼縫而成,裙襇三道」,整件裙子下寬上窄。

周氏墓報告與簡報中的線圖不同,但是核對其他裙子資料,並無第二件的三襇裙,疑為同一件裙子的正反面作法。按照報告簡報的數據計算,大概是打上三個十多公分寬的工字褶,用平行褶。周氏墓報告提及,此裙用四片織物拼接而成,這裙子從唐代已有,按照流行脈絡推論,應是使用四個直角梯形拼接。也有小夥伴實驗過兩個梯形裁片搭配兩個長方形裁片拼接,但是成品的斜度過大,與線圖呈現的斜度不同。

按照周氏墓數據推算制做的三襇裙,上身效果與襠褲(商家稱為宋褲)極為相似。由此看來,加上古代婦女很少單穿褲裝的傳統,以往被認定為「宋褲」的圖畫,很有可能是三褶裙。

◎ 百迭裙(僅合圍)

在宋代除了三襇裙,更流行的褶裙裙為百迭裙,百迭裙的拼接方式有除了方布拼接打褶之外,也有使用交窬裁剪的情況。其實物為黃昇墓出土「褐色羅印花褶襇裙」,裙頭長69公分,為僅合圍的百迭裙,上面有21個褶子,根據實物觀察,扣除前後約6公分不打褶,則一個單向摺子應當約為2.5公分,工字褶寬約為5公分。故此,報告上所言的21個褶子,可能是將不同方向的褶子各自分開計算,實際上的工字褶數應為10.5個。此款裙子在花山墓中也有出土,圖甚模糊,報告言裙長80公分,腰寬75公分,裙身打細褶,為當時流行的裙子款式。

黃能馥先生在《中華服飾七千年》書中提到黃昇墓出土的這件裙子,描述道:「用4片料子豎向縫接,上寬下窄,每片縱直折襇,折有疏密,1條有折襇21條。」我們曾納悶,為何拼接方式是「上寬下窄」,但是根據同袍實地觀察量測,計算數據,確實得到與書上一致的結論。而此上寬下窄的裁片,根據服飾發展脈絡推測,應當是由交窬裁剪而成的直角梯形。

後來我們用上寬下窄的梯形裁片拼接,並用方布打褶的方式做了對照組,上身效果略有差異。也許可以猜測,黃昇為了追求顯瘦的效果,特意採取較繁複的製作方式。至於花山墓文物的拼接方式則未有相關資料描述,就其平鋪後的狀態,也許可能還有另一種拼接方式,但無任何數據或資料佐證,不敢妄自推論。

6、明代裙裝的交窬裁剪現象

明代交窬裁剪運用最明確的證據,就是之前提到的寧靖王夫人鞠衣的下裳拼接。至於裙裝則無疑是馬面裙的天下,馬面裙褶多,如果沒有拆解,基本上無法判斷是否使用到直角梯形拼接。絲博所藏曲水如意雲綢夾裙,應是從宋代兩片裙演化到明代馬面裙的中途產物。扣除掉打褶部位,裙子裁片可以看見用運了直角梯形拼接方式。而這種兩片裙過渡到馬面裙的裙式,在容像中也有呈現。

明代馬面裙是否使用到交窬裁剪,由於裙子打褶難以判斷。其實梯形剪裁的運用,在褶子較少的裙裝中有較多的運用,以便配合腰臀差距,形成上窄下寬的效果。而近代裙裝發展進入褶多的狀態時,腰臀差距已能透過打褶調節,裙子型態可以透過喇叭褶或是平行褶做出不同效果,交窬裁剪的使用自然減少,都是合理的發展。

研習吧吧友鼠妖表示,他接觸過的文物是以方布打褶居多。但是在文獻中,確實有些跡象呈現,可能有梯型剪裁的存在。朱舜水《談綺》書中提到明制裳:「有十二幅者、有六幅者。十二幅裳,左右各一聯,每聯兩端用全幅,中間四幅各用半幅,做兩聯,通為十二幅,前後有馬面。」全幅布做馬面可以理解,然而中間四幅各用半幅,如果都是方布拼接,做出來的效果就是兩個全幅,那又何必裁為四片然後拼接?按常理推論,這四片的剪裁方式必然不同於長方形,很有可能是梯形剪裁,才需要用到四個半幅。

關於十二幅裙的文物,在四川省文物管理委具會〈四川新都縣發現明代軟體屍墓〉一文中有提及(無圖),此墓年代約為嘉靖前後。嘉靖前後裙裝約4.2米至4.8米襬,可推測十二幅裙並非為了大襬,而是剪裁需求而出現的。

8、清代漢女的闌干裙

清代漢女有人覺得不應列入漢服體系討論,然為了敘述交窬裁剪在裙裝上運用的完整性,則不能不提到清代的闌干裙。

丁奕涵《晚清民初馬面裙的製作工藝研究》中云:「闌干裙兩脅處由若干梯形裁片同向縫合而成,並以深色緞邊鑲於縫合處,在平整的裙面上形成一條條闌干,裙的前後外裙門邊緣及裙下擺處也鑲有同色緞邊。有的闌干裙仍遵循明代形制,於兩脅處打大褶,褶子以每脅中線為中心,左右對稱向中間捏褶。有的闌干裙則不再於腰頭處打褶。[22]這種製作法是乃是延續明代裙裝而來,同樣的主張在祁姿妤的《清代馬面裙形制研究》也有提及:「因為裙幅的紗向時垂直於裙邊的,也就是說清朝的漢族女裙承襲了明代女裙的製作方法並裁剪變化加上闌干。」[23]

丁奕涵的論文中還根據實物繪製了闌干裙結構,其云:「通過測量尺寸和觀察分析可知,此聯裙左右兩側裙門為矩形,裙長 82cm,前部外馬面寬 27.5cm,後部內馬面寬 15.5cm;且紗線方向垂直於底邊,與中線重合。裙脅為十幅梯形裁片同向依次拼合而成。每片梯形裁片的上底寬 2.2cm,下底寬 6cm;紗線方向與相鄰一側的闌干邊平行。需要說明的是,在此裙片中,左邊五片裁片的紗線方向與各裁片右鄰的闌干邊平行,右邊五片裁片與左鄰的闌干邊平行。因此,筆者推測,此裙裁剪排料時,可能為圖 30 所示:側裙片的梯形裁片間隔倒置,使面料整體呈一矩形,最大限度地利用材料,這種排料方法也符合中國傳統服裝製作的『節約』原則。」論文中所繪製的裁剪排料圖,其實就是所謂的交窬裁剪,除卻裙門以長方形構成,其於均用直角梯形拼接而成。友人鼠妖所藏的闌干裙裁片,正恰好是直角梯形,也應證了這個主張。

左為丁奕涵論文所引文物,右為私人所藏欄杆裙裁片

結語 從文物現象看來,交窬裁剪的裙子從先秦至清代,都是存在的,差異只是在於運用的多寡。褶多的裙裝運用得少些,褶少的裙裝免不了運用交窬裁剪。

我們在製作漢服裙子的時候,也應該考慮到這一個傳統的製作方式。有些裁縫因為不習慣直角梯形的拼接,而反映過製作上的困難。然而在實驗過程中我們發現,這只是因為大家不習慣這樣的剪裁方式,車縫時掌握不好力度才會認為製作上有困難。一旦熟練,掌握了車縫的力度,其實並沒有一開始存在的問題。

自從0.5版推出以後,有質疑、也有商家、手作黨跟著實踐,然而隨著報告、文物的發現,多方補足了0.5版不足的部分,更證明了這個主張的正確。包括學者書寫關於交窬裁剪的學術論文、以及寧靖王夫人鞠衣的結構公布、阿斯塔那出土絹裙等都是新加入的材料,供大家參考。

[1]六篇論文分別是:劉麗、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同創新中心〈淺談上古服裝的斜裁法〉、

劉麗〈北大藏秦簡制衣簡介〉、劉麗〈北大藏秦簡《制衣》釋文注釋〉、彭浩、張玲〈北京大學藏秦代簡牘制衣的裙與袴〉、陳果、劉瑞璞〈秦簡交窬「敬物尚儉」思想和現代時尚「低碳」理念〉、陳果、劉瑞璞〈秦簡交窬裁剪演算法與藏袍古制結構〉。

[2] 彭浩、張玲〈北京大學藏秦代簡牘制衣的裙與袴〉,《文物》,2016年 第9期,頁73-87。

[3] 劉麗〈北大藏秦簡制衣簡介〉,《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2期,頁43-48。

[4] 同註2。

[5] 陳果、劉瑞璞〈秦簡交窬裁剪演算法與藏袍古制結構〉,《紡織學報》2017年第4期,頁109-114。

[6]如《黃帝內經.素問》曰:「俞氣化薄」而「俞」字在《黃帝內經.太素》則作「輸」,日人森立之《素問考注》曰:「案:『俞』即『輸』字省文,《素問》作『俞』者,《太素》皆作『輸』,《靈樞》有本輸篇,《醫心方》引《黃帝明堂經》、《扁鵲針灸經》共作『輸」,並可以徵矣。《醫心方》又引華他(佗)《針灸經》作『窬』。『窬』即輸之去車從穴者,而經穴所注之處,故從穴。」

[7]劉麗〈北大藏秦簡《制衣》釋文注釋〉,《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5期,頁57-62。

[8] 唐初傅奕,據北齊時項羽妾墓出土的項羽妾本,和幾種流傳版本,參合校訂,人稱「傅奕本」。

[9] 劉麗、出土文獻與中國古代文明研究協同創新中心〈淺談上古服裝的斜裁法〉,《出土文獻研究》第十四輯,頁140-153。

[10] 黃能馥、陳娟娟《中國服飾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5月第2版,頁56-57。

[11] 彭浩《楚人的紡織與服飾》,湖北:湖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8月1版,頁165-166。

[12] 湖南省博物館、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發掘報告》(上冊),北京:文物出版社,1973年,頁69。

[13]趙豐、王輝、萬芳〈甘肅花海畢家灘26號墓出土的絲綢服飾〉,《西北風格——漢晉織物》,香港:藝紗堂∕服飾出版,2008年,頁94-113。

[14] 萬芳〈考古所見晉唐時期間裙研究〉《考古與文物》,2010年第2期,頁90-95。

[15] 黃能馥、陳娟娟《中國服飾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5月2版,頁256。

[16] 王麗梅、陳玉珍、徐東良,〈阿斯塔那古墓379號墓葬出土絹裙保護修復報告〉《吐魯番古代紡織品的保護與修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6月初版,頁92-98。

[17] 高春明、周汛《中國歷代婦女妝飾》,上海:學林出版社、香港:三聯書店有限公司聯合出版,1988年10月,頁244。

[18] 唐.馮贄,《南部煙花記》,《筆記小說大觀》38 編2 冊,台北:新興書局,1985,頁213。轉引自楊雅琪《從全唐詩看唐代婦女服飾》,(臺北: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碩士論文,2004年),頁28。又《事務紀原》等類書,均有相同記載。

[19] 楊雅琪《從全唐詩看唐代婦女服飾》,(臺北: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碩士論文,2004年),頁28

[20] 武敏在〈吐魯番考古資料所見唐代婦女時妝〉提到:「絳色印花紗裙,由寬20-30釐米面料六幅,拼接成上窄下寬之六破喇叭口形筒式裙。復原裙長120,腰圍114,底襬17釐米。同墓開出唐開元三年紀年文物。」此處裁片數等於破數。《西域研究》,1992年第1期,頁62-75。

[21]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魯番阿斯塔那第十一次發掘簡報〉(1973年)中,提到了兩件裙子:「絳色百褶絹長裙,73TAM214:164。裙片上寬3、下寬11釐米,共22片,裙腰兩端綴深藍色帶。復原裙長130釐米,腰圍約66釐米,底襬長242釐米。熟褐色龜甲紋綺長裙,73TAM208:22。用12塊面料拼縫成筒式長裙,單片上寬6、下寬12釐米。復原裙通長100、腰圍72,裙襬長180釐米。面料織造粗劣,縫製粗糙,無包邊、裙腰,推測為冥衣。」但是在報告中,卻又說:「保存比較完整的是木身俑所著長裙,有六破、八破式喇叭口形筒裙。」新疆文物2000年第3-4期,頁168-214。

[22] 丁奕涵《晚清民初馬面裙的製作工藝研究——以北京服裝學院民族服飾博物館館藏馬面裙為例》,北京服裝學院碩士論文,2013年12月,頁10。

[23] 祁姿妤《清代馬面裙形制研究——以北京服裝學院民族服飾博物館藏品為例》,北京服裝學院碩士論文,2012年12月,頁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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